凌霄花事

　　凌霄花开了。我初见凌霄，是在一条逼仄的小巷里。那巷子窄得只容一人而过，两边的粉墙却爬满了藤蔓，橙红的花朵从高处垂下来，像一串串小灯笼。彼时我从未见过这般泼辣的花，就那么热热闹闹地开着，把整条巷子都染红了。

　　后来才知道，这花有个极相称的名字：凌霄。真是再贴切不过了。它总爱往高处攀，愈高愈开得欢实，仿佛真要冲到云霄里去似的。

　　凌霄花的模样很特别。它的藤蔓是褐色的，老枝上布满皲裂的皮，新生的枝条却柔韧得很，带着几分羞涩的浅绿。叶子是羽状，一片叶子分出七八枚小叶，排得整整齐齐，像梳子的齿。五月初，叶腋间便钻出花苞来，起初是青白色的，渐渐泛红，待到完全绽放，便成了那种饱满的橙红色，红中带黄，黄里透红，说不出的热闹。

　　那花朵形状颇似小喇叭，五片花瓣向后微微翻卷，花筒细长，底部藏着蜜。花蕊从筒中探出来，四枚雄蕊围着雌蕊。最妙的是花心处有一道金线，阳光一照，整朵花便亮了起来，活像点了盏小灯。花开时总是一簇一簇的，少则七八朵，多则二三十朵，挤挤挨挨地缀在枝头，远看像一团火。

　　说到香气，凌霄花不算浓烈，却自有一种清甜。它的香是淡的，要凑近了才能闻到，像是掺了蜜的清风。这香气在清晨最明显，尤其是露水未干时，整面花墙都氤氲着这种若有若无的甜香。到了正午，花香便淡了，与阳光、尘土的气味混在一处，反倒生出几分市井的亲切来。

　　五月多雨。雨水一浇，凌霄花便落得厉害。地上常铺着一层橙红的花瓣，被雨水浸泡后，颜色愈发深沉，像是绣在青缎子上的纹样。这时候的香气也变了，甜味淡去，多了几分清气，混着雨水的潮湿，闻着竟有些怅惘。小巷里的孩子们却不管这些，光着脚在花毯上跑来跑去，把花瓣踢得四处飞溅，笑声和雨声混在一处，倒比晴天时还要欢腾。

　　梅雨季里，凌霄花开得最盛。湿漉漉的藤蔓上不断冒出新的花苞，今天这几朵谢了，明天那几朵又开了，总也不见少。这时候的花香被水汽裹着，飘得格外远。有时夜里下雨，清早推窗，那香气便扑面而来，带着夜雨的凉意，让人精神为之一振。

　　凌霄花开得肆意，香得随性，活得热烈。别的花都在地上规规矩矩地长，它偏要攀到高处去；别的花香要么浓烈要么清幽，它却忽浓忽淡，全凭心情。这种任性里头，自有一种生命的真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