中年人的旅行

   几年过去了，一想起那次旅行，依然心有感慨。

   闺蜜四人，好不容易商量妥了，结伴去云南旅行。我们一起做攻略，策划出行的路线，细致到每一个公交站点、每一餐吃什么、每一晚住哪里。

   接下来我们天天晚上在微信群里聊天，小颜发个云南游的链接，那么多好玩的地方和美食，小可也发过来一个“人少景美”的好地方。也免不了修改攻略，玉霞说我们不怕麻烦，只想把充满期待的云南游做到不留遗憾……我们觉得此行程必将是今生难忘的记忆。

   可是接下来，“画风”变了。玉霞的婆婆忽然住院了。婆婆今年八十岁了，身体一直很好，近日偶感不适，一检查，发现已是胰腺癌晚期。婆婆待她如女儿般好，现在她哪还有心情去旅游啊，于是遗憾地告诉我们：“退票吧，我不能去了”。虽然我们也觉得遗憾，但是换位思考一下，谁也不能那么没心没肺吧。在家人的健康面前，什么都是浮云，我们三人支持玉霞做出的决定。

   即使玉霞不能去了，我们三人去也不错，可是这样退而求其次的心愿，没想到都不能实现。小颜是一个国企单位的中层领导，就在临行前三天，单位出了事故，一个工人在作业的时候不幸身亡，上级部门来人做事故调查，小颜得留下来配合工作。

   得到消息后，我心里的沮丧如海潮般汹涌，好像陷入香烟的迷雾，思维迷乱得不肯相信这一切是真的。无数个冬夜，我们幻想着在鹅黄的春天，等一树的茂盛；也在碧绿的夏天，希望去看看满坡的金黄麦浪，可是我们总在长长的季节期盼中错过了当下。

   说好的三人行忽然又变成了两个人，好担心小可再有事，我怔怔地看着小可。小可微微一笑：“计划没有变化快，这就是中年人的旅行。既然是这样，两个人就两个人吧，就让我俩替她俩看风景吧。”

   俗话说人到中年万事休，其实不是这样的。中年人，上有老下有小，在单位担负着承上启下的作用，在家里也是顶梁柱，能下决心去旅行，定是在事先要有诸多安排的，可是千算万算还是算不过天意。我拉住小可的手，语气里是满满的委屈：“还好有你做伴儿，否则我就成孤家寡人了。”

   飞机舷窗外云海翻涌时，我忽然想起出发前夜，玉霞在病房走廊给我发的语音：“替我多看看苍山的云，听说那里的云会讲故事。”

　 　我们在洱海边遇见独行的背包客，在古城客栈结识了带孩子出游的单亲妈妈。每个擦肩而过的中年人都揣着相似的故事——有人刚送走病重的父亲，有人公司正在裁员，却仍在篝火晚会上笑着跳起三跺脚。

　 　返程那天，飞机穿越积雨云剧烈颠簸时，我的掌心全是汗，却不再像年轻时那样惊慌。或许中年人的旅行从不在山高水远，而在于穿过生活的雷暴区时，终于学会在摇晃的机舱里，替缺席的同伴看完云层之上的晴空。

　 　后来我们四人的群名改成了“苍山未老”，在每一个需要负重前行的路口，提醒我们记得抬头看看云。人生如逆旅，而中年人的行囊里，除了责任，总要留一束光，照亮尚未蒙尘的远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