父 亲

    父亲已经离开我们十六年了。对父亲的思念，总是在每一个长长的不眠之夜，如针一样锥在我的心上。父亲的音容笑貌也伴随着那周期性来临的心痛越来越清晰，我总觉得他似乎并没有走远。

    那是我一生中最悲痛的日子。

    从部队转业回毕节后，我在毕节市（现七星关区）新闻宣传中心《毕节晚报》社任记者。当天，我正去采访的路上，心里一直盘算着，采访完后便去老家把父母亲接回城里。

    由于次日稿子要上版面，我当晚赶写完稿子后，直至凌晨四点过钟才睡下。早上6点左右，在没有任何征兆的情况下，我突然接到侄儿再春打来的电话，说父亲喝酒从娘舅家的埂子上摔了下去。不知真相的我也没太在意，直到十余分钟过后大嫂再次打来电话，说父亲已经不行了。

    突如其来的电话犹如给我当头一棒，只觉得脑里嗡嗡作响，混沌一片，瞬间瘫坐在地上。我连袜子外衣都没来得及穿，就急忙往家里赶。

    眼前的一幕让我惊呆了：平躺在屋外地上的父亲被一块白布包裹得严严实实。在父亲的遗体前，我再也抑制不住自己失声痛哭，胸腔里无数个声音在呐喊：父亲呀，你的儿子回来了，你怎么连一句话也没给我说就走了，我哭喊着询问缘由，可是母亲哭得已是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。

    至今，尽管我总是努力回忆为父亲祭祀时的种种细节，但我已记不清楚，唯一能记住的是我把父亲的头小心翼翼地枕在腿上，静静地看着双眼紧闭的父亲。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为父亲清洗身体。

    离开老家回到城里，我把父亲的遗像藏在衣柜里，几乎每天都在忏悔和祷告，心中无限的负疚却难以冲洗。

    回忆父亲的一生，虽然从事教育工作，却与大山、犁铧打下了一辈子交道，中山服、解放鞋总是他的“标配”，佝偻的身影，总是把希望织进心底，用纯朴和艰辛撑起了整个家，让我们过着殷实而温馨的生活。

    父亲总是知书达理、热情善良，不仅是师生们公认的好老师，而且在方圆几公里的乡邻乡亲中也是有口皆碑，无论是在学校还是在家里，只要哪家有什么纠纷和困难，父亲都会像关心自己家的事一样，为乡亲们说说理儿、想想办法……“踏踏实实地做人，认认真真地做事。”这是父亲生前一直教育我们的，也成为我多年来为人处世的坚持。

    1996年12月，我接到入伍通知书临离别时，父亲把我叫到身边，解开洗得发白了的中山服外套的两个衣扣，从最里层的衣服上衣兜里掏出一叠零钱，用粗糙的双手塞在我的手中说：“娃儿，外面世界大，见事多，现在家里又修房子，这一百块钱，你就带上吧，到部队后要好好干，争取有出息。”听着父亲语重心长的话，捧着父亲那浸透着土烟味和汗渍斑斑的钱，我暗暗发誓一定不让父亲失望。

    父亲的殷殷嘱咐，为我在部队服役期间编织了一张远航的帆，父亲慈祥、深情、勤劳的身影，点燃了我希望彼岸的一盏灯。每当在工作、生活中遇到困难时，父亲依然鼓励我要勤奋学习和努力地工作，勇敢地面对生活……

    在部队12年，我因新闻报道工作成绩突出，多次被记功，即便为了工作任务多次涉险也在所不惜。我为此荣幸，父亲亦然，这是父子之情的交融，亦是言传身教的光辉闪耀。

    对于父亲的离去，我十分彷徨，总觉得还有好多事没有做好多话没有跟他说。

    十六年了，我从来没有忘记过父亲，有时感觉他是去了一个很远的地方旅游，旅游完了就会回来，只是这次旅游未免太久。

    在整理父亲的遗物时，父亲除了常穿的几件蓝色中山服上装而外，没有一套像样的衣服。我每年休假回家为父亲买的衣服，都被父亲整整齐齐叠放在塑料里，崭新。袋子里还有我们兄弟几个在部队时写给他的信。

    父亲去世后，我用整整四年的时间来调整自己的心态，有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无法接受那样残酷的事实，以至于在很长一段时间里，我从不向别人提起父亲，甚至很难提笔写一点关于父亲的文字，只能在回家开车路过父亲的茔地时，点燃一支香烟与父亲作简短交流，静静地看着烟雾慢慢散尽。

    清明，跪在父亲的坟前，记忆模糊的我，不禁又一次泪湿心底。